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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筆記】日本棟樑齊藤賢次訪談(2010/09/26)

 

九月二十六日上午假淡水一滴水紀念館進行日本棟樑齊藤賢次先生(以下簡稱齊藤)和法鼓大學籌備處人生學院楊蓓教授(以下簡稱楊)對談的專訪,由邱明民博士口譯。

齊藤先生首先發表看了參與古民家移築記事的感想。齊藤先生對於有這樣的參與機會,只有心懷感激。專訪內容摘要如下:

齊藤:能參加移築的工作,覺得很榮幸,也覺得很不可思議。我感到我的工作範疇、視野因此被打開了,我只覺得很感謝。

楊:請問齊藤先生所謂的人生生活世界被打開了,是指什麼?

齊藤:對我而言,這次經驗的回憶,透過造屋的機會,能和志工接觸,我覺得有新的人生機會要開始了。

楊:齊藤先生作為匠師和木頭結緣、相處有很長一段時間,這次來台灣和木頭的相處有何異同? 

齊藤:木頭和自然有強烈的關聯,在木造整修工作中考慮木頭的特性是極其自然的事,但和自然的關聯則是要透過構造、木材的使用方法等,才能完整的表達。在台灣的經驗讓我發現,原來不是只有在日本,在台灣也可發現木頭和自然的關係。

楊:就我目前所觀察到的,我的看法是齊藤先生在工作的過程中,把自我也放入自然中。 

齊藤:在古民家木造房屋的傳統中,房子的任務是要保護住在裡面的人。因此我們有一個比喻,把木構架中的大黑木比喻為父親,負責承擔主要重量;把小黑木比喻為母親,承擔次要重量。木構架構成的房子世代相傳,就像一個家,世代相傳持續繁衍。 

楊:我想請問,齊藤先生在練習工法的過程中,心裡存的念頭是達成家的傳承的任務?是不是這樣? 

齊藤:對我而言,做出來的作品,是以家的概念思考。我思考的是讓人住的舒服、具有美感、而且反映出家庭的特徵。這是我在工作中實現自我不可或缺的部份。 

楊:古民家有自己的歷史和過去。如今在異地重建成一座紀念館,已經不再是個家了。即使它用的是同樣的工法,這棟房子在現代台灣社會的意義為何? 

齊藤:確實,這房子不再是家庭生活的場所。但在移築的過程中,在骨架、色調、平面的處理,完全呈現日本的風格。我想它的意義在於能在台灣促成機會,傳達日式建築空間的特色,讓人體驗。 

楊:我想由此延伸一個問題。現代科技文明不重視過去。讓我感動的是,齊藤先生在工作中保持高度的尊敬和專注。我想瞭解的是,這背後的支持信念為何? 

齊藤:在日本也有新工法達到快速和效率。但我覺得少了關懷,木造建築能夠透過技術傳達關懷,我覺得很驕傲。現代住宅雖然不乏機能完善舒適的建築,但有時覺得似乎少了什麼。 

楊:面對這樣的差異,仍然保持自己的信念發展工法。如今工法成熟後,想請問齊藤先生是否遭遇過任何挫折? 

齊藤:和現實妥協是技術的一部分。完全的放手、放棄也是一種技術。但困難的是思考的深度,思考要不要放棄、要不要堅持之類的事。 

楊:我覺得齊藤先生更像是藝術家。對世代傳承的價值有所堅持,我認為很重要,也讓我很感動。我也認為思考很重要。 

齊藤:是的,順道我想給年輕人一些我自己個人的建議。就是在生活中把和人的關係結合思考,不該把人分開。依賴簡單快速的工法的問題在於,處理與人有關的事物時,效率不應該是優先考慮的項目。優先重要的應該是在事物中體會心靈的深度。 

楊:因此我很好奇,在和木頭的相處中,心靈部份的體會感受為何? 

齊藤:我和木頭對話,花時間思考、判斷。因為結構在木造建築中是不可忽略的部份,必須做到適材適所。當立上木頭後,就完全反映出自己的能力。木頭對我來說是面鏡子,外界透過這面鏡子看我。因此我得費盡心思。 

楊:修復老房子時會加上新的面貌。未來會有更多老房子要修,在修復本來面目之外,是否會加入額外元素,來更接近自己的理想? 

齊藤:舊建築必然有它的過去須要被分析理解。之後不管利用的目的為何,我所思考的是如何傳達舊的魅力,並且讓它更好、更完善。我並沒有加入任何自己的東西。 

楊:透過一滴水紀念館的經驗,能否針對台灣老屋的修復再利用,給我們一些建議?或有何想法? 

齊藤:建築可以在形式上恢復原樣。但若光是作為一般觀光利用,而沒有思考,那會很可惜。可以設計說明建築的由來,讓它成為引發人思考的空間。如此可以引發文化層面的思考。比如,這房子在日本時代使用的情形為何?這樣才有深層的思考。 

楊:一般在東方我們都相信輪迴,請問齊藤先生下輩子是否還想再當木匠? 

齊藤:如果真有來世,目前我對我的生活相當滿足,就這樣到來世也好。如果可以的話,我想帶一面鏡子,看是不是沒有做作的自己。如果自己能變得更好,那也很好。 

楊:敲榫那一剎那,腦子裡在想什麼? 

齊藤:打槌,拼命的打,甚麼也沒想。 

楊:這是我看照片時看到木頭碎塊飛開時聯想到的。這很像禪宗說的當下即是永恆。 

齊藤:我很感激,能這樣活到現在。 

楊:我也很感激有這樣的因緣,能認識齊藤先生懷著謙和的生命和工作。我很高興。

齊藤:我也很感謝。台灣對我來說不再遙遠。 

聽眾施小姐:剛才齊藤先生說到台、日的經驗並無不同。但台灣的工具、匠師、人和材料都不同,這些有何影響? 

齊藤:沒有影響。確實我遇到不同的人、語言。但我出發時的信念並沒有改變,就是我要完成這棟房子。我的心情在來時和走時,是一樣的。我感覺困難不存在,但心很暢通。 

聽眾施小姐:今天我本來有家庭聚會,但我還是過來。我在英國倫敦政經學院從事宗教人類學的教學和研究,我很欣賞齊藤先生談到人和自然的概念和家的概念。我在這裡看到這些移築志工皆非建築背景,這讓我很感動。最近英國BBC電台報導911事件回顧,其中提到人們並不瞭解大樓是如何崩塌的。也就是人並不瞭解自己居住的環境和建築結構。人就在這樣無知的狀態下死亡。不曉得齊藤先生對現今世界上這種現象造成的困擾有什麼感覺? 

齊藤:沒那麼複雜。我只感到自己是張白紙,只要不帶成見,也就不會感受到不好的反饋。 

聽眾施小姐:我想請問齊藤先生,作為一位建築師,對911事件有何想法? 

齊藤:我並沒有參與現代高樓營建技術的工作,也沒有太多研究。我從事的是木匠的工作,不太算是建築師。但從我木匠的立場來說,木造建築的結構利用柱子傳達重量,是很有智慧的結構。 

聽眾施小姐:台灣921、阪神地震有很多民眾自發的援助行動。其中沒有政府的介入。我想請問齊藤先生,921參與這些活動的日本人和台灣人間是否有世界公民的概念?是否有global citizenship的自我認知? 

齊藤:沒想那麼多。但我認為這些志工結構一旦形成,很難有什麼力量可以撼動。

(訪談整理/孫伯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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